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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人】怪胎(送葬人孤独症说)(1)墙上的画框

说在前面

·这篇同人源于10月15号中午送葬人档案流出,但活动尚未开始时。送葬人的档案让我不由联想到最近读的由自身患有自闭症的学者坦普尔·葛兰汀所著的《我们为什么不说话》,于是在nga帖子《[送葬人氵]你们这群小妹妹也想和刀客塔抢送葬人?可别被我逮住了!》下,我提出送葬人似乎表现出自闭症的特征,竟得到不少坛友赞同。这篇同人的构思这时候就已经成型了。后来我发现其他帖子里也有坛友分别表达了相似的推测。综合这些讨论,这篇同人围绕着送葬人患有涵盖面更广的孤独症(ADS)这一假说展开。关于自闭症的一些事实进一步参考了以葛兰汀为案例之一的脑神经病医学记录《火星上的人类学家》。

·这篇同人包含大量补充设定。本想避开可能会被官方后续剧情打脸的重要设定,不过提到了nga坛友们在《[送葬人氵] 所以送葬人的光环和翅膀为什么是黑的?》以及《[送葬人氵]关于送葬人文本里面提到的拉特兰律法约束》中提出的一些假说:拉特兰“不得杀害同族”的禁令的本质是由源石技艺实现的“愧死”机制,和头上的光环有关;拉特兰地下正在酝酿一场变革。这篇同人还采用了由百度贴吧“冰空的守护者”考证出的博士的官方姓氏——“罗夏”(应该取自精神病学家、罗夏墨迹测验发明者赫曼·罗夏克)。不过这种早期同人不太可能不被被官方后续打脸,随便看看就好啦。

·为了面向尽可能多的群体,这篇同人想避免严格意义上的CP倾向,不过包含工程部女干员单恋送葬人,以及送葬人与博士的互动。


主要情节

1 送葬人上学

2 博士和可露希尔聊天;工程部女干员单恋送葬人

3 送葬人上班

4 博士和送葬人谈话

5 送葬人上班II;博士和送葬人谈话II


 

正文

 

1 墙上的画框(送葬人)


就萨科塔的平均水平而言,我识字很晚。

文字在我看来是一整块图案,是一丛上刺下突、纠缠不清、杂乱无章的灌木。我努力分辨,把书贴到脸前,这些灌木就刺进我的眼睛。我从死死盯住一个字开始,但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它和我已经学过的字有什么相似。当我集中精力对付这个字的时候,后面所有的字都在一块向我起哄,伸拳蹬腿,耀武扬威。我终于确定了这个字,一向后移动视线,前面的字就开始跳动,变形。只有我把视线移回去,它才会乖乖不动,但我又要从头认起了。当这些灌木丛布满一整页,我感觉如同被一整块厚麻布盖住脸一样地窒息。

而我是个无法将这一切表达出来的小孩。我一两岁的时候,世界巨量的细节向我涌来,让我无力负担。就连窗帘被风吹动造成的光的闪烁都会惊动我,令我恐惧。母亲向我展示文字,不允许我别开脑袋,这种尝试每每以我的尖声号哭收场。

三岁以后我忽然安静下来。这是因为我开发了新的娱乐。我会把手边任何能拿到的机器拆开再装上,装上再拆开。我最偏爱的是我母亲少女时代保存至今的一台八音盒。我出神地盯着小小齿轮的转动,只要没人打断,我就能在原地坐上一整个下午。

精疲力尽的母亲认为我这样倒也不错。她开始认为我是天生的哑巴,而且作为常见的补偿,可能有超乎寻常的天赋。一个全哑的萨科塔小孩看起来正像是个纯洁的小天使,况且我的五官也算端正。于是她经常带我走访亲戚,只要带着那个八音盒,就能保证我一天安静。通常,她们在客厅谈话,放我在房间里自己玩耍。我的姑妈过来拿了两次东西,回去不可思议地对我母亲说:“这小孩真专注啊。我半小时之前看他在研究那个圆筒,半小时过去了,他还在研究圆筒。”

我母亲回答:“他应该已经拆了三个来回了。”

“他以后没准能当个音乐家。”

“嗯,他听力很好。”

但她们错了,我对手里这台机器发出的声音丝毫不感兴趣,而且直到今天,我也不能理解音乐。我对它入迷,是因为那些环环相扣的精密零件在我眼中,比这个繁杂的世界的信息量要小太多了。而且无论我拆装多少次,它的功能原理都永远忠诚,不增不减。

回家的列车上,另一个小孩正在和列车检票员对话。

“我有三张票,两张成人票是爸爸和妈妈的,还有一张儿童票是我的。”

“谢谢你,小朋友。好啦,你可以拿回去了。你多大啦?”

“我四岁了!”

我死死盯着他们,没人知道我忽然发现了什么。列车检票员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我突然叫了一声:“妈妈。”

我母亲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叫得一声比一声响:“妈妈。妈妈。妈妈!”车厢里的人纷纷向我们转过头来。“妈妈!妈妈!”我就像坏掉的发条人偶一样不断重复。我的母亲赶紧在众人注目之下抱起我,逃离车厢,不顾检票员的阻止。她用来自我安慰的假象崩塌了。她的儿子并不是安静且有天赋的小天使,而只是一个语言能力发育迟缓的病儿。她在列车连接处把我放下,蹲下来抱住我,想让我停止叫喊,而我毫不知情、坚持不懈的叫声还在回响:“妈妈!妈妈!”

她哭了。她平生第一次埋怨上帝,此后一生她都为这次不敬而恐惧。但她接受起这个事实,比她想像中的要快。

 

我可能要在小学一年级留级了。我的母亲对我的语文老师说:“我儿子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您不要对他要求太高。”

我的老师说:“您的孩子只是还需要点时间。”

语文老师是所有长辈里唯一一个还没有放弃我的人。这是所男校,而她是个刚刚硕士毕业、胸怀教育理想的严肃的女老师。这所学校的师生大多是萨科塔,而她是个矮小的黎博利,据说是同届毕业生中唯一一个。一名体格矮小、面相严肃的女老师,一张嘴就会引来叛逆学生们的窃笑。在后一点上,她和我也没什么区别。课上又一次轮到我读课文,我才读了两个字就串到了下一行,同学们哄堂大笑,而她注意到了什么。过了两天,她送给我两块垫板:

“以后你看书的时候,可以用这块垫板先把下一行盖上,这样就不会看串行了。如果你觉得后面的字也分散你的注意力,就用另一块垫板把后面的字也盖上。”

两块粉红色的塑料垫板,那是她暂时能买到的唯一一种。她说着把我的课本盖上。整页的灌木林立刻只剩下一株。视野缩小了,我的世界却豁然开朗。

“‘这’……”我脱口而出。

她向后移动垫板。“‘这是’……”我继续念。

“‘这是我的第一堂课’……”

我进步神速,带动了其他课程的成绩。数学老师甚至说我有数学才华,其实这是因为对我来说,同一个字在不同的语句里意义变化太多,而数字就稳定和直观得多。语文老师说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语言和数学模块在大脑中实际上是在一起的”。我已经顺利升入了三年级。

我的进步是相对于我自己而言,而且限定在课堂上。在校三年,我在某方面已经小有名气。

一轮残阳被穿刺在黑色的铸铁校门上,拉特兰的天空在我记忆里日日如此。三个小男孩守在校门口,其中一个一看我就说:

“来了,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怪胎。”

他们跑过来,将我团团围住。

“我要回家。”

我表明我的目的地。我低下头,看着脚下焦黑的泥土,因为三个小孩的打扮让我眼花缭乱。

“别回家,跟我们玩玩。”

“可是他样子真的很普通。”

“你会干什么?”

“我要回家。”我重复了一遍。我想表达我不想和他们纠缠。

“他说他要回家找妈妈。”其中一个小孩对其他小孩宣布。

“哈哈,胆小鬼!”

“他该不会只会说这一句话吧。”

“我要回家。”我想斥退他们,可是怎么也想不出别的话。于是我拨开他们向前走。

“他这样真的有点恐怖。”

“哎哎,别走啊。”

“你会不会说点别的?”

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书包。我条件反射地转身,把拳头挥到它的主人脸上。这个小孩捂住鼻梁,连连后退。另外两个小孩吓得愣了一下,然后一起冲上来,把我扑倒在地。其中一个小孩踢我踢到确定我爬不起来了才逃走。

母亲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青紫,语文老师注意到了。三个小孩连忙向她告状,说是我先动的手。其中一个小孩的鼻梁上创可贴贴了一个X形。语文老师最坏的预料还是应验了,她叹了口气,只是说:“下不为例。”

到了放学后,这三个小孩又将我团团围住。

“昨天是我们错了。你原谅我们吧。”

领头的小孩向我鞠躬,另外两个连忙效仿。低头使他们吸起鼻涕来。领头的小孩长得矮壮,鞠躬却很灵活。

“我们做朋友吧。”这个小孩说。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拿腔拿调地说:“朋友就是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就是你帮我,我也帮你。”

我点点头,觉得他有时说话的风格就像从教科书里抄下来的一样。

他掏掏书包,递过来一块银色的垫板。

“你要这个吧?这是我从我家的店里拿来的,不要钱,送你了。”

“我不能要。”我说。

“我们是朋友。”他说。

“那好吧。”我说,“还有,我用的是两块,不是一块。”

“你还挺贪!下回给你。”

我只是说出事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我。银色的垫板是铁质的,手指一敲,叮当作响。

他又说:“听说老师送你垫板了?能不能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我把那两块粉色塑料垫板从书包里掏出来,递给他们。另两个小孩围过来。

“这是女生用的吗?”

“好旧。”

“反正你也用不着了,我先借一会儿。”领头小孩说。

“那不行。”我说。

“我们是朋友。”他说。

“那好吧。”我说,“你要还。”

“知道啦。”领头小孩把垫板塞进包里。

“不要折了。”我说。

“知道啦。”他把拉链拉上,拍拍书包。

“从现在开始你就跟我们一起玩了。”他豪气地说。

但是他昨天还管我叫“怪胎”,这好像不是个褒义词,或者我又弄错了。

“玩什么?”我问。

“明天吧。明天中午,你帮我们翻墙出去买点吃的。”

“凭他的智商,他会买东西吗?”另一个小孩小声问。他说了一个我还没学到的词。

“买什么?买多少?”我问。

“四根烤串,有你一串。钱先给你。要热乎的,一下课你就去。”

“我明白了。”我说。

高墙上的铁丝刮破了我的制服裤子,那个下午我在同学的窃笑和老师们怀疑的眼色中度过。

我和我的新朋友们互相帮助的内容还包括:我扮演恶魔被他们追着打,在我被老师表扬的课后,这个游戏开始得更早。我替他们在厕所外面望风,以致于自己只能在上课之前匆匆解决,导致我经常迟到。他们叫我玩的最后一个游戏是潜入语文办公室,从语文老师的抽屉里偷出标准答案。

我的母亲被请到校长办公室。校长对我下了判决:

“您的儿子最近连续做出了打架斗殴、在校时间私自出校、考试作弊等一系列违纪行为,甚至还亵渎神的名讳。我们经过慎重考虑,认为您的儿子不适合在敝校就读。但您不用担心,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写信将您的儿子介绍到特殊儿童学校。”

我的母亲吓呆了,因为她知道在拉特兰,“特殊儿童学校”不是帮助有特殊需求的儿童的,而是被神抛弃的儿童的回收站。但像往常一样,她相对快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天晚上,我母亲接到语文老师的电话:

“您不要紧张,不要放弃。我已经观察您的孩子一段时间了,我怀疑他是受到了别的孩子的教唆。我已经向校长汇报,必要的时候可以作证。不出意外的话,您明天下午还需要来学校一趟。”

我独自坐在小房间中央的课椅上,两手压在大腿下面。我们四个人被隔离在不同的房间,轮流被传唤到办公室讯问。对所有问题,我只会一五一十地回答,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间里等待。这个房间连窗户都没有,墙上也没有钟表。我面前的墙上只有一副画框,里面裱着校规。我惊奇地发现,入学时我一个字也不认识的校规,现在已经能看懂了。

过了不知多久,我的语文老师打开门,说:“没事了。”她想告诉我,三个小孩各领了处分,我获得警告一次。她还想告诉我天已经黑了。但她发现我死死盯着那副画框。

 

我从未见过这样排列的文字。它们是用极其漂亮的字体印刷而成的。不管是老师的板书,还是其他学生的笔记,用手写体写出的文字每一个都不一样,总是让我心焦如焚。而这边缘平滑、整齐划一的印刷字体,不仅抚平了我的焦虑,甚至让我感觉到美丽。文字间距得当,正如咬合恰当的齿轮一样。文字左边的序号和文字主体之间,以相同的缩进隔开,如同晨昏分界线一般,让人一目了然。序号遵循格式:1,1.1,1.1.1,1.1.2……如同有序展开的枝桠,这些数字每一个我都稔熟于心。条例文字功底极好,言简意赅,语句之间的逻辑关系极为清晰。正文结束的下方是校长的落款,比例得当,整张纸的黑白形成了一副完整平衡的构图。它所讲述的内容清楚无误地输入了我的脑海。一时间在我眼前,仿佛天门洞开,天梯垂了下来。从前扰乱我,迷惑我,拒斥我,对我关闭的世界,终于向我敞开了。我的心此刻如一面明镜。

语文老师笑了,说:“那就罚你把校规背下来,背好了到办公室验收,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背了下来,一字不差。

 

领头的小孩在操场上拦住了我。他说:“你怎么能出卖我们?”

 

同一时间,语文老师正在给我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已经没事了。泪水立刻溢出了我母亲的眼眶。

“我想事到如今,对您的孩子的情况,我们也只能坦诚讲了。您的孩子在许多方面表现出困难——但这些都是可以改善的,您要相信,只要您作为家长和我们学校一起努力……”

 

领头的小孩对我说:“我明明从家里给你拿东西,买东西给你吃,带你一起玩……”

 

语文老师对我母亲说:“您的孩子绝不是‘本质堕落’,也不是被‘坏孩子’带坏了,这些其实是一连串的误会。您发现了吗?因为行为刻板,他只是别人说什么,就照着做什么而已。他没法理解事情的意义,也没法理解别人的意图……”

 

领头的小孩拿出我熟悉的念书般的腔调,指着我的鼻子:“你却不顾及到我们的友情!”

 

语文老师对我母亲说:“……他不能很好地理解别人的感情。”

 

我对领头的小孩回答:

“可我到现在也不懂‘友情’是什么。”

他的脸上变化出让我终生难忘的表情,嘴一歪,像要哭却被呛住。而我在人生中第一次坦白清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如释重负了。

 

我的语文老师和我约定,我的一切行动要优先照规则去做。而学校里的规则,已经全部铭刻在我心中了。

她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校长还是决定要给你警告吗?”

她说:“因为人只有出于自己的意志做事情的时候,才要承担责任,接受惩罚。校长不认为你完全无法决定自己的行为,也不希望你成为完全受外物控制的人。他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把自己的意志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你现在可能还不太明白,但只要记住这段话,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点点头。别的我说不准,但记忆是我唯一确定擅长的。

她蹲下来,给了我一个拥抱。出乎我的意料,这个拥抱,人生中第一次让我感觉到被无边无际的安宁包围。我闭上眼睛。

我快要毕业了。我的语文老师新婚燕尔,现在她经常穿着一件桃红色编织条纹的高领毛衣,卷曲的褐发遮住耳钉,胸前挂着丈夫送她的吊坠。她的丈夫正在筹划开一家酒厂。在拉特兰,卖酒的渠道很少,这是一门大生意。语文老师甚至鼓励我去竞选学生代表,如果我当选了——她和我约定,就请我喝她家即将生产的蜂蜜酒,但这要到我成年之后才能兑现。

我对童年的记忆仿佛一盘电影胶卷。我事无巨细地记录,却只能看懂几帧。只有经由一遍遍回放,辅以母亲的叙述,到了成年后,我才逐渐理解到每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据说我的观察能力和记忆力超常,难在如何把有用信息从我吸收到的海量信息中筛选出来,这是我学习过程中绝大部分困难的源头。社会课对我来说负担太重,因为我总是记一些没用的数字,比如一场战争具体伤亡多少人,一场选举的当选者得了多少票。数学老师相信我是天才,他推荐我参加数学竞赛校队,后来我们在拉特兰拿到名次。其实数学还算不上最让我着迷,那天晚上,那副画框里的内容给我的感动远胜于此。我的语言水平提升到可以写出流畅的作文。到毕业时,我已经能作为学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演讲。科学老师觉得我适合去做工程师,但是被问到的时候,我总是说我想当公务员。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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